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了简清的身份，还有过去的几次经历，许梦茵一定以为对方是在跟她开玩笑。
但作为极少数接触过妖兽都能幸免于难的幸存者，许梦茵相信简清说的是真的，至少他脸上的难过和悲伤假不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有些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张了好一会儿的嘴才斯斯艾艾道：“这世上真的有吸血鬼？”
“吸血鬼是欧洲的一种传说，但在我们除妖界里它们有另一个名字。”简清没有隐瞒：“我们称之为血眼蝠。”
这种别样的妖兽名字听得许梦茵有些云里雾里，因为有了阿碧这个特殊例子，所以许梦茵也没有因简清收留妖兽而震惊，只是相当不解：“那个血眼蝠……会袭击人类？”
“嗯。”
“那你还将她留在这里？”许梦茵倒吸一口凉气。
“她的情况不太一般。”简清叹气。
“不不，你没理解我的意思。我是说你不是除妖师吗？不应该斩妖除魔吗？既然那个血眼蝠会攻击人类那你还留着她是不是和你的身份有些本末倒置了？”回想起先前那女人歇斯底里的怒吼“她刚刚想抓我女儿”，许梦茵顿时有些不寒而栗。
早就猜到学姐会有这个看法，简清没有意外，他沉下心来，将白瑶的身份还有他和凌纯给她担保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对方。
许梦茵越听眼睛瞪得越大，到最后她都不知是该赞美这名同班同学的善良温柔，还是给怒斥他的不知好歹。
直到简清讲完了这个复杂漫长的故事，她都没有回过神来。
“总之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我也没想到她进入成长期会这么快，差点失控了。唉——”少年自责的用拳头敲敲额头，眉心都拧成了一个“川”字。
“所以说，现在重点内容是，那个白瑶进入了成长期，会攻击人类？”好一会儿，许梦茵才怔怔的说道。
“准确的来说是汲取人类血液中的旺盛生命力。”
“怎么还有这种歪门邪道方法？”许梦茵撇嘴。
“这你要去问那些妖兽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
“那个，我是说，如果强行控制住她，比如将她关押在一个封闭的地方，不给她任何攻击人类的机会，她会不会，熬过去？”
许梦茵迟疑着，小心翼翼的问。
简清苦笑着摇头：“没用的，暂且不说这本来就是妖兽的本能，血眼蝠一族跨入成长期是必然的，谁都没法阻止。到那个时候它们体内的力量和野性会急剧增长，不释放的话会让精神彻底崩溃，到时就会彻彻底底的化成嗜血的怪物，带来的危害只会更加可怕。”
如果是这个结局，只怕白瑶会更加痛苦吧。
“也就是说，要想让她平平安安的活下去，那就只能放任她释放本能，袭击人类？”
简清沉默不语。
许梦茵抬头看了他一眼：“这样一来一定会出现牺牲者吧？”
是的，到时还不止一两个……简清闭上眼睛，只觉得心头覆盖住一层阴影。
从一开始，这个话题就没有可以解决的手段。而凌纯愿意帮他担保，其实更多的只是出于一种迁就他的表现。事实上那名分部长很清楚，到最后这件事还是得由她们亲自动手。
血眼蝠一族的特殊体质注定了它们只能从死去的生命上存活下去，这与其说是一种能力，倒不如称之为诅咒更合适点。
要不然，也不会引来猎妖会如此大规模的清缴了。
要么牺牲一部分人的生命换来白瑶的存活，让她成功度过成长期，实力变得完整变得强大，可即使如此今后她还是要汲取新鲜血液，单单靠血袋还是没法满足她的需求。
要么选择在白瑶进入成长期之前就杀了她，这样她就能够提早结束这种痛苦，也不会担心会有无辜的群众称为牺牲者，死去的只是一只妖兽，其他人都平平安安的。
前者对猎妖会而言是万万不能容忍的，这个组织的建立初期就是抵挡妖兽保护群众，若是为了一只血眼蝠的生存而牺牲他人，岂不是背叛了除妖师的使命？
简清也做不出这种事。
更何况，白瑶只是一只血眼蝠，一种阶级不算高的妖兽，根本入不了那些大人物的法眼，自然也没多少人在意她的死活，更不会耗费巨大的财力和精力来寻找其他解决方法。
至于第二种，那是绝大多数除妖师的选择。
维护社会秩序早已在每一名除妖师心中根深蒂固，在危害爆发之前解决它的根源是本质问题，而且白瑶现在十分弱小，哪怕不是精英除妖师都有驱逐她的把握，以斩杀一只妖兽换来功绩，这是很多除妖师都乐意看到的好事。
但这样一个选择简清也接受不了。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也渐渐的对这只血眼蝠有了些许感情。
住在这个院子里的只有他和阿碧，还有地下室的那位。
简清不是个闹腾的人，阿碧也说不了话，一人一妖兽这么日复一日的待在这里难免有些冷清，如今加入了白瑶这么一个吵吵闹闹的家伙，这里难得多了几分烟火气和生气，这都是简清喜欢也向往的。
他有一句话没对凌纯说，如果白瑶只是个普通女孩不是妖兽也没有那危险的体质的话，他也希望白瑶能够留在这里。
许梦茵长久注视着他，眼神显得格外复杂：“那你又是怎么想的？”
轻飘飘的语气里不带任何责怪，也没有一丝催促，却让少年情不自禁的坐直身体，双拳紧握。
“我——”简清努力的张嘴，很快就跟泄气的皮球一样软了下来：“我也不知道。”
不如说，他下定不了决心。
“如果从你的身份出发，你最应该做的就是将她斩杀，避免她进入成长期带来的各项麻烦吧。”
简清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但你在心底里对她产生了感情，有些不舍，也下不了手，所以迟迟下不了决心对吗？”
“如果你想嘲笑我就尽管嘲笑吧。”简清的嗓音因为沙哑，他自嘲一笑：“身为除妖师却对妖兽上了心，是不是很可笑？”
“才不会呢。”许梦茵斩钉截铁的摇头，她上半身前倾，将双臂支撑在桌面上托着下巴，眸子一眨一眨，极为认真道：“不如说这样子的你才是我熟悉的那个简清。”
少年抬起头，脸上明明白白的写着意外。
许梦茵干咳一声：“事先跟你说清楚哦，我对你可没有任何想法。”
“但我的确对你有不错的好感，嗯，虽然这两年下来你对谁都是不冷不热的，总是保持一定距离，但大家都看得出来，你总是在背后默默的照顾身边人，给予一定的帮助却不求任何回报。”
“简清你知道班上女生都是怎么评论你的吗？”许梦茵突然换了个话题。
少年一愣，随即老实摇头。
他很少关注别人对他是什么看法，也不关心。
至于班上同学，因为除妖师的身份他也给双方留一点空隙，不敢过分接近。
一方面他想融入正常人的生活中，一方面又不敢太靠近他人。
凌纯说他这样的相处方式很奇怪，但她能理解。
许梦茵满脸正色，一字一字道：“她们说你是一个温暖的人。”
少年的脸颊红了一下。
“所以说嘛，你现在对那个白瑶的态度我一点都不奇怪，因为这确实是你做得出来的事。”
“可是我身为一个局外人，没资格也没理由对你的做法说三道四，我也不敢替你做出这个决定，毕竟无论你选择哪一边，都注定要舍弃其中一方，谁也没有权力剥夺他人的生命。”
说完这些，学姐也有些累了，她趴在桌面上有气无力的呻吟：“唉，人生好难啊……”
简清看着院子，不知在想什么。
又坐了一会儿，许梦茵想起今晚她们一家要出去参加一个饭局，也差不多该告辞了。
她临走前留下一句“办法永远比困难多”，鼓励少年振作精神再好好想想，会有其他解决手段的。
简清又在客厅里坐了好久，阿碧蹑手蹑脚的爬了进来。
见少年的情绪不是很差，少女才放下心来，像往常那样蹭到他的大腿上，埋下脑袋，蜷缩起来的身体柔软美好。
简清伸手抚摸她的头发，手指一路顺着后颈滑落到后背上，依旧目视前方。
“阿碧，你喜欢白瑶吗？”许久，他轻声问。
黑发绿眸的少女哼了一声，闭着眼睛用下巴蹭蹭少年的大腿。
“那你希望她和我们住在一起吗？”他接着问。
再也无法说话的少女接连打了几个哈欠，侧过身子，两只雪白的小手抓着简清的衣摆，就这么趴在他的大腿上睡着了。
温顺乖巧的模样像是一只对着主人撒娇的小狗崽。
无声凝视着这个娇憨可爱的少女，简清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弧度，目光柔和。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啊。”
少年自言自语着，再抬头，眼神清澈如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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